看到真的来翻尸体,源次郎脸色有些不自然。
最上面的十几个都是熟悉面孔——方铭臣见过许多次,他们在敦贺为非作歹的样子。林将军点点头,心知源次郎没骗人。
他又翻开下面的尸体:“不对啊,海盗手上的老茧,不长这个样吧?”
林将军看向源次郎,冷冷笑道:“这是渔夫的手吧?”
源次郎低头不答。
事情这是如此,顾季昨日没指定要谁的脑袋,源次郎便拿不准主意去杀谁,也不知道该杀多少。不过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只拎着几具尸体去见顾季,宣称这就是全部海盗……那他也会马上变成尸体。
所以源次郎立刻扫荡了海盗的窝点,正好借着顾季的名头清扫一波源公子的势力。不过先前被顾季坑走一波,此时敦贺港中海盗确实不对。
算算这些人还差点意思,源次郎又趁乱杀了点充数。
“上来吧。”林将军丢给他一个眼神,顺着绳子爬上哮天号。尸体们被扔进海里销毁,未免留在这里生出疫病。
源次郎狼狈爬上大船时,正好和站在船头的方铭臣对视。
突然想起熟悉的容貌,他眼中又灰败几分。
带着随从,他跟随大虎走进客厅中。顾季正坐在桌前等他,林将军、方铭臣和明澄也落座。
源次郎和随从刚刚进门,就解开外衣,证明自己没携带任何武器。来之前他已经想清楚了,如果顾季要杀他,他携带再多武器都逃不掉。
反正他也厌恶那小儿,不如尝试和顾季合作,把源公子击垮再说。
“坐吧。”方铭臣道。
他犹豫片刻,才在高脚椅上坐下。
“你今日既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方铭臣问。
源次郎立刻起身,重重弯下腰去:“诸君不知,敦贺苦那源氏小儿久已。”
就在大家等着他发表一番之时,源次郎转身掏出包袱里的账本,摊开在桌子上给几个人算账。
源公子打家劫舍赚了多少钱,他是不知道的,因为这笔钱根本不落在他口袋里,全部被源公子私吞了。但敦贺损失显而易见,这几年来愈发民心惶惶,税收上来也越来越少。
简而言之,侄子没让他落得任何好处,反而让他这个“只在乎敦贺安定”的老人损失惨重。
顾季冷笑一声,若真在意敦贺,就不会随便杀人顶包了。他看了看方铭臣,那边默默点点头。
他最近几年看账本也练出来不少,但比起方铭臣终究差些。根据他们的观察,源次郎带来的账本绝大部分都是真的,他被源公子坑的非常惨。
“诸君,我也是被逼无奈。”源次郎道:“见你们来,我真不知该如何谢罪。前几日听说顾大人要杀那小儿……”
“真是大快人心。”
“也就是说,你对我们的要求并无异议?”顾季问。
诛杀之阵
“并无异议。”源次郎立刻道。
只要不拿他的钱去还, 他恨不得源公子能尽快去世,再也别留在敦贺碍他的眼。
不仅如此,源次郎更认定顾季并不排斥与他合作。他已经观察这三艘战船许久, 虽然船坚炮利,但终究官兵不过千人, 上岸后优势会大幅度下降。
即使船队进攻,也不可能长期占领敦贺。
顾季难以进攻,他们更不可能主动出击。如果按兵不动, 双方就会一直僵持下去, 但这样损失更多的肯定是他。
大宋并不缺这一千人的过冬口粮, 可若船队始终封锁港口, 开春后商船无法南下,他将损失惨重。
不过对顾季来说, 将事情拖到春天解决也费时费力。若能尽早将那小子杀了,倒是两全其美。
“能辨是非,看来你确实和源公子不一样。”顾季不太真诚的笑了笑:“那对于他,你所知些什么呢?”
这就是要第二份投名状了。
源次郎深知顾季既然问, 便必然有准备而来,也就不敢撒谎。他道:“顾君明鉴, 那小儿势力甚广,弱细细探究起来,在于三处。”
“敦贺港中,他结识了许多来自不同港口的商人。那些商人自称他的至交好友, 受他保护,每次来航都会受到隆重款待。他们将货物让与源公子的价格, 也要比往常低些。”
“他们是什么人?”明澄问。
“贪图便宜的商贩而已。”源次郎答道:“若不答应他让价的需求,就无法受到保护……换句话说, 会被海盗劫持。”
“他常常大摆宴席,在席间选出胆大贪财的,几番劝说之下就服从了。”
源次郎说到这里,暗暗看顾季一眼。他是唯一让源公子铩羽而归,还亏了几百两黄金的。
鱼鱼倒是瞳孔地震,才想明白原来当时参加的宴席是这个意思。
“找到出海的船只后,他更欺压本城商户,逐渐垄断了敦贺港中的大半生意。”源次郎道:“这就是他明面上的赚钱之处。”
方铭臣点点头:“暗地里,便组建船队打劫不服从他的商人?”
“是这样。”源次郎道:“但不知诸君是否知晓,他还有第三条赚银子的通路。”
“敦贺城往南数十里有一大片庄子,他在那里蓄养鲛人,将鲛人产出的鲛珠、鲛纱卖钱,或者将他们卖给达官贵人以供玩乐。”
方铭臣笑了笑。
见此情景,源次郎便知他手中所剩底牌不多,顾季怕是已经将那出摸透了。咽了口唾沫,他又道:“但还有件事顾君一定不知道……他从十年前,便蓄养了许多阴阳师,那些人远远不是用来对付几个鲛人那么简单的。”
“十年之前?”顾季皱眉。
几乎源公子刚刚到敦贺,就开始有意识的结交阴阳师了。而那时候,雷茨还在君士坦丁堡。
“是的。”源次郎答道:“在更早的时候,似乎有阴阳师算出来了之后的一些事情……我曾经听过一句话,他说的。”
“两年前,他很可惜那鱼妖就这么消失不见了,让他十几年的布置都白费。”
“他今年才多大?”顾季皱眉。
“这件事我有所耳闻。”源次郎道:“那时他还没出生,我也还是个孩子。当年前辈们做过一船生意,回来后阴阳师算定,这笔生意之后会招惹大祸。”
“从那时他们就开始布局,但我不是本家,其中款曲不清楚。”
“具体是多少年之前?”明澄问。
“约莫三十四五年了吧。”源次郎道:“当时大家都听说过预言中的祸患。”
不对……
顾季低眉沉思,猛得把所有细节都串联起来,抬头看向明澄,果然在他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惊讶。
雷茨!
源公子一直在针对的就是雷茨,他们被蒙在鼓里了!
鱼鱼从一出生,就在圈套之中!
顾季下意识看向雷茨,确定他现在还好好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思绪整理清楚。
三十多年前的那单大生意,大概就是去西方贩卖鲛人。鲛人族群自那次蒙受大难,明澄也流落到君士坦丁堡。
而罪大恶极的海盗在返回日本后,阴阳师却占卜到了未来——被贩卖鲛人的后代,将回到故乡复仇,全族都难以幸免。
为了破解此局,源氏很早就在搜罗秘法对付鱼妖。直到十几年前传到源公子手中,而后雷茨离家出走来到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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