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后退两步。
他既想奉命斥责顾季,又担心自己被传染得不偿失。进退两难之际, 门外的敲门声解救了他。
“咚咚咚。”
雷茨去打开门, 外面是六名宦官。他们脸上都蒙着纱, 站的离大门口有两米远。
其中每两人抬个箱子, 里面装着些草药和干粮。见到雷茨开门,他们向雷茨点点头, 就原路返回离开。
雷茨招呼瓜达尔一同上前,将箱子全部搬回院内。
他解释道:“女皇听说闹天花,派人来送物资。”
宦官的脸色更难看了。
佐伊知道闹天花,米哈伊尔不知道?
想想刚刚的同事们是怎么戒备森严, 自己又如何倒霉的暴露在疫病之下,宦官就难受的直咬牙。
顾季将话题拉回来:“昨夜我船上的二副与外商私通款曲, 确实有错。但此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并非我本意。”
“好在货物没有损失,赵福本人又生死未卜,所以还是容后再议吧。”
宦官木然点点头。
顾季道:“麻烦您回禀皇帝陛下, 恕我不能赴约见他了。”
“如果他愿意发发善心,不妨给我们送些东西来。”
宦官再点点头。现在他只想离开。
看着宦官僵硬的身躯远走, 顾季命令瓜达尔关上大门,软软的倒在了雷茨怀里。
雷茨赶紧试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顾季哑着嗓子, 揉揉太阳穴。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米哈伊尔大概从昨晚被的商人中得知了赵福私下买卖之事,打算借此事对顾季发难。如果顾季不能解释自己的清白,那么米哈伊尔就会彻底将他打入小人之列,佐伊女皇对他的观感也会大幅度下降。
当时交换希腊火之事,就是在佐伊的一力推动下达成的。此时顾季若是背叛誓约,相当于狠狠打佐伊女皇的脸,甚至能给米哈伊尔打压佐伊作为借口。
不过好在有雷茨这条乖鱼。
昨晚捉住赵福之后,雷茨立刻入宫禀报此事。除了顾季御下不严,雷茨还把锅推到了仓库的安保问题上。
要是仓库又足够多的士兵守卫,怎么可能让赵福带着几个人溜进去?
事实上守卫空缺,就是米哈伊尔下的套。
佐伊女皇听后觉得有理。鉴于货物并未缺损,她也不打算追究。海伦娜担心货物再缺失,干脆从鱼鱼行会中找了几条鱼妖来看守。之后的半夜平平安安,直到天花的爆发打破宁静。
既然所有事都第一时间向皇宫汇报,那米哈伊尔也挑不出顾季的毛病。
至少在这件事上,找不到向佐伊发难的机会。
只不过本来定好交还希腊火之事,就不知要拖延到何时了。
“回去吧。”
顾季烧的浑身难受,也没有心力再处理这些琐事。他指挥雷茨将他抱回床上,向魂不守舍的鱼鱼保证“不会死掉”后,很快便沉沉睡去。
等到他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睡了几乎一天一夜,顾季终于退烧了。他摸着自己汗湿的额头,知道是系统的特效药起了作用。
雷茨在给他送早餐时,告知水手们的情况。
目前还没有人死亡。在昨日发烧的十八人中,其中九人已经出现了红疹,以赵福等人最严重,红痘已经密密麻麻的蔓延到面部,看上去颇为骇人。剩下七人仍然在高烧。索菲娅尝试用草药进行治疗,但能不能见效实在难说。
在昨日无症状的十九人中,有七人也开始发烧。他们被单独送出隔离,剩下的人目前还安全。
宫殿的希腊女仆中,三人也出现了高烧的迹象。当时雷茨封锁宫殿很及时,大部分希腊仆人也被关在宫殿中。不过他们好似有抗体,感染人数不算多——但麻烦的是,不少人试图偷偷溜回家。
此外,当晚一起参加宴会的商人中也产生了病例。
照顾病患的人也有所增加。
索菲娅摇身一变成了护士,负责照顾所有人。秋姬本想去给索菲娅帮忙,但被索菲娅无情拒绝。毕竟比起身强力壮的水手,天花对于妇孺更加致命。现在秋姬已经和王豆豆被单独隔离。
给索菲娅打下手的有五人,都是佐伊派来的。他们都是天花的幸存者,满脸麻子惨不忍睹。
不过平时丑陋不堪的面容,在船员们眼中却是希望的象征。
毕竟船员也没什么颜值要求,比起在病痛中腐烂,他们更愿意带着麻子活下去。
雷茨则时时刻刻黏在顾季身边,生怕一不注意顾季就死了。
同时鱼鱼也负责当下物资的管理。自从发现天花病例之后,雷茨就警告周围市民不要接近。目前宫殿中所有物资都由皇宫送到门口,雷茨拿了之后负责分配,紧急状态下,雷茨又从鱼鱼行会中抓了一条鱼负责做菜。
好歹大家的味觉都不太行,没吃出粥里的鱼腥味。
“我出去看看。”顾季勉强吃了点东西,披衣下床。
是时候履行船长的责任了。
鱼鱼不放心的跟在后面,随顾季去往船员们的住所。凡是还能起床的人,看到顾季都很兴奋。他们有人还痛哭流涕,责怪自己带来的病毒,使全船人遭罪。
顾季嗓子哑得说不出什么话。无需顾季鼓励,船员们求生的欲望就十分强烈。他们都想活着回到泉州。
还有些船员已经全身长满红肿溃烂的痘,说不出什么话来。
当顾季见到赵福之时,他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赵福是最先发病的几人之一。他本来面容白净和善,身材健壮,谁看了都有几分好感。但此时他整张脸上都长满水痘,破烂的浓水和皮肉浸湿衣服被褥,即使勤照顾,也难掩疾病和腐烂的味道。
即便如此,也难掩眼中求生的欲望。
他喉咙蠕动,微弱的声音响起:“顾大人,抱歉····”
赵福心中真的很后悔。
顾季摇摇头。
做错事理应受罚。但是赵福如今已经成这个样子,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
“雷茨已经告诉我当晚之事了。”顾季想了想道:“你不再是阿尔伯特号的二副。罗马皇宫会不会继续追查你不好说····不过都是之后的事了。若是你能活下来,皇宫准你跟随阿尔伯特号离开,那么你能拿到与其他船员相等的月钱。”
“此外,你们之前被土著抢的钱,我会如数补给。没必要为蝇头小利做傻事。”
顾季沙哑的嗓音敲在赵福的心上。他无声流下两行血泪。
他还有人送饭照顾,没落得自生自灭的下场已经是万幸,更没想过回家之事。他勉强道:“顾大人,若是我死了,能不能回去替我看看妻儿?”
“别告诉他们我做了什么,就说我是病死的。”他眼睛中迸发出光:“求··您了。”
恍惚间,顾季好像回到了两年前的海盗船上,王通以为命不久矣,拜托自己帮他照顾女儿。
闭了闭眼,他点点头:“扑灭疫病所需,所有病死之人的遗体都要被焚烧。我会带着骨灰返乡,和抚恤金一起交给家人。”
“我也会替他们向朝廷请赏。”
“好。”赵福终于安心。
他又看了看与赵福同住的孙伯。他病得最终,在高烧昏迷中毫无声息。
顾季离开了。
如果前两天只蔓延恐慌,那么从第三天起,宫殿中充满触手可及的死寂。
第三天,又有两人开始发烧。
索菲娅的草药几乎没有任何作用。船员们的病情日渐严重,甚者已经生命垂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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