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遥:“当然,千里遥远,我难道还要等你一辈子?你知道的,我彦遥最会为自己谋算。”
忽而,耿耀猩红的眸子笑了,只是笑中落了泪,他点点头,宠溺道:“嗯,忘记了,我夫郎阿遥最是会为自己谋算。”
那泪似砸到了彦遥心上,烫的他难以承受,他抬手推开耿耀,想装作若无其事的下塌,只是动作间多有慌乱。
穿上鞋,把蜡烛移到书案上,彦遥揽袖研墨,见耿耀迟迟不动,催道:“过来写和离书。”
他彦遥才不做杀猪郎的拦路石。
他夫君翱翔天际之雄鹰,不应为他停留不前。
耿耀手提笔墨,脑中一片浆糊,似是文盲般,一字都不识得,更是忘记了如何写。
浓墨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他下意识去擦,却只擦的满手乌黑。
彦遥忙拿着帕子给他擦手:“可是不会写?那我说你来写。”
他思索道:“你就写:有幸娶阿遥为夫,乃是耿耀三生有幸,吾夫郎阿遥,温良恭俭让,自成婚后上孝公婆,下敬哥嫂,无一处不好...只耿耀混账至极...”
耿耀:......
“写啊!你不是会写字?”
耿耀猛的笑出声,不再迟疑,提笔落字。
“笑什么?”彦遥不解。
耿耀:“无事。”
彦遥原想装做洒脱,把吹干的和离书仔细装到荷包里,只是刚塞进去,泪水就落成了串。
他抬起头,楚楚可怜的问:“杀猪郎,若不然你就不去了吧?”
耿耀此刻反而释然了下来,压在心里的石头已然不在,他回抱住彦遥,笑道:“我原是放心不下你,但现在知你心里无我,你又是个会替自己谋算的,我再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彦遥怒的瞪他:“谁说我心里无你的?”
若心里无他,他怎会去找知府,怎会不顾性命出城,怎会吃那般的苦。
耿耀看出他愤怒,眼里是温柔笑意:“我知道,阿遥对我深情厚意的大恩我一辈子难忘。”
但是这是不一样的。
彦遥双眸如泡在温泉中,那泪在眼帘凝结成珠,要落未落,耿耀摩挲他眼尾,歉意道:“抱歉,我之前说过要护你一生的。”
犹如秋风扫落叶,耿耀的迟疑和徘徊全都没了,去意已决。
彦遥死死瞪着他,心里的巴掌都快扇到耿耀脸上,一时想不通耿耀为何笃定他心中无他,又转口说知道自己对他恩情厚意。
又为何,一瞬间切掉了心中所有的丝线,再无一丝犹豫。
似破碎瓷器落在心上,那尖锐的角扎的人心口抽搐,彦遥推开他,上了软榻趴在矮桌上,看也不看耿耀。
耿耀追过去哄了许久,最后无法,只能宠溺的揉了揉他发顶。
“你打算去投哪里的军?”彦遥依旧是别着脑袋不看他,声音瓮声瓮气。
耿耀道:“暂时没想投军,我就是想先去看看,到时候见机行事。”
彦遥想把耿耀赶到软榻上去睡,但又觉得耿耀这一去遥遥无期,不知何时才能再躺在他怀中,一时间竟留恋的厉害。
往里侧躺了趟,无声的催促耿耀上床。
耿耀躺在外侧,伸手把人揽到怀中,细细叮嘱着不放心的话。
彦遥用后脑勺对着耿耀,未曾看到耿耀的双眸,那明明是凌厉的眼睛,此刻望着他,温柔能融化岁月。
等耿耀说完,彦遥才嫌弃道:“啰嗦。”
耿耀:......
耿家闹了几日,耿母如老了几岁,最后却也笑着和耿耀说:“压了你这些年,现如今你已长大,我也见到我儿本事,你若是还想去,那便去吧!”
新上任的千总递了辞函,众人皆是哗然,知道是打算去边关,又皆是沉默。
耿耀卸去千总职位,盔甲等物送回军营。
他站在军营外,一时感慨万千。
忽见高田勇和冯如松从内跑来,原以为是来相送,耿耀笑道:“刚在里面不是已经送过了,怎又跑了出来?”
高田勇和冯如松挠挠头笑道:“我们想跟着你。”
耿耀怔愣了下:“跟着我做什么?”
“去边关,杀黑齿。”
高田勇和冯如松在守城中英勇不凡,纪县令奏章中都提了两人名字。
高田勇已经被提了把总,耿耀一走,要么是上面派人来,要么是把戴正平提上去当千总,若是后者,冯如松应当也能捞个把总当当。
耿耀此一去没什么计划,就如和彦遥说的,他不打算去军营,风餐露宿都是小事,前路渺茫如雾里行军,一个不小心就性命难料。
高田勇和冯如松现在前路已定,更上一层,实在不用跟他瞎混。
耿耀把各种事由说清楚,两人依旧坚持要去。
两人是军户,用军功换自由身,再说是去边关杀黑齿,倒也不难。
冯如松家中一无人,高天勇却不是。
耿耀看向他问:“你娘有病离不开人,我知道你订了婚今年秋就会完婚,你跟我走了,家里谁人照顾?”
高天勇原本有个弟弟,全城皆逃的时候,他们一家三人未走,弟弟在城楼扔砸石块时,被爬上来的黑齿人一刀毙命。
高天勇恨的牙关紧咬,双眼盛满男儿泪,他道:“我娘拿命逼我去,说让我给我弟弟报仇,让我不用管她,她就算剩最后一口气,也能爬着去灶房做饭。”
他求道:“把总,你就让我跟你去吧!娘说你有本事,一定能带我杀黑齿,你要是不同意,我娘就要去你家亲自找你说了。”
他怎么能放心他娘,可他娘让他去,说杀敌报仇才是尽孝,留在她身边奉送的米汤是剧毒,比砒/霜还毒三分。
耿耀手搭在他肩头,手背青筋泛起,拍了两下说了声好。
戴正平手握腰间刀,走过河边时,就见垂柳旁站着一人。
他脚步顿了下,转身走了过去。
戴正平和耿耀对立而站,两人都静了片刻没说话。
蜻蜓掠过水面,戴正平见四下无人,道:“想来事情你已猜了出来,我和黑齿没关系,家中清贫,李家派人来说亲,那哥儿肤黑不甚好看,我想着这样的哥儿不好说亲,未曾多疑就应了下来。”
“成婚后李家帮我谋划了把总位置,至于往军营送米面等物拉拢人心,和在当日给你下马威的事,皆是那哥儿教我的。”
耿耀点点头,表示了解。
戴正平又问:“你那日在演武场上借机脱我裤子,是为了看我大腿根是否有祇字?”
“嗯,无意间得知了祇字一事,你又处处针对我,心有怀疑。”耿耀也未曾隐瞒。
戴正平:“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所言无一句假话。”
守城之时,戴正平未曾后缩,未曾怕死,也是大喊大叫的砍杀黑齿人,没留余力。
耿耀笑道:“我并无不信之处。”
“那你找我何事?”戴正平问。
至于亲手杀死李家哥儿的事,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耿耀问了戴正平也不会承认。
能说上面那些话,已经很超乎耿耀意料。
耿耀后退一步,行礼道:“经此一事,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往日纠葛尽数放下,我这一去不知何时归,不知还能不能归,若戴兄胜任千总一职,还望莫要为难我家人。”
戴正平脸上泛起恼意,片刻后又压了下去,抱拳回了一礼道:“戴某不是什么品德高尚之人,但你放下千总职位去边关势杀黑齿,我也是心生敬佩,做不来那等为难你家人之事。”
耿耀:“多谢。”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虽说耿家有纪县令和彦老爷护着,但有个戴正平耿耀还是心有顾虑,故而今日走这一趟。
得了这话,他才算是彻底放心下来。
至于李家哥儿一事,无凭无据,那时城内死伤无数,已是难查,耿耀深究无益。
两人无多余话可说,耿耀言了告辞,戴正平又道:“李家哥儿曾说过一些话。”
耿耀忙停住脚,回身问:“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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