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跟粉丝一样喜欢泥塑我啊?”云汀同她开玩笑,“好歹也做个如来佛祖行么?”
“佛祖可不比菩萨救苦救难。”章樾撇了撇嘴,又说,“你要真看上他了,我就找机会帮你问问,他初舞台表现那么亮眼,阎炜那个老狐狸不可能不动心的,搞不好就要捷足先登了。”
和云汀一贯壕气冲天的放养政策相比,阎炜对待新人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
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为了赚钱,因此对艺人实行从头到脚全方位的管控,哪个方向有钱途,就一股脑地朝哪条路去奔,完全不会考虑艺人自己的想法。
当然,他手底下的绝大多数爱豆,本身就没什么才华,脑子也不大好使,反而乐得做他的提线木偶,混吃等死,张着嘴巴接他给的资源就行。
章樾这话提醒了云汀,他点头道:“有空我自己问他。”
“也是,毕竟人家都说了是为追星才来的呢,”章樾打趣道,“发动一下你身为偶像的魅力,小朋友不是分分钟就被你钓上钩了?”
“什么叫‘钓上钩’?”云汀也笑了,“你怎么用词也越来越奇怪。”
“那你说你这波叫什么?”章樾问。
云汀莞尔:“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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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入住学员寝室的部分录制完毕,练习生们各自回到宿舍休息。宿舍内的摄像头将会从明早起正式打开,意味着今夜将是他们在岛上最后一个无拘无束的夜晚。
江南峤跟室友一起在食堂吃完饭,一回宿舍大楼就被选管拦住,带他去了旁边办公楼的会议室。
喻媛正坐在里面等他,一见他,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峤哥,你妈妈刚才突然打电话到节目组来,说……”
说着,她的脸色愈发为难:“要求你退赛。”
江南峤神色一怔:“退赛?”
“你又不是未成年人,我们这边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但是你妈妈情绪好像有点激动,所以我想着……”喻媛踟蹰道,“你还是跟她联系一下比较好。”
说完,喻媛便将江南峤的手机暂时交还给他,十分自觉地退出去了。
江南峤看着短信记录里的一连串关机未接来电,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把电话拨回去。
“江南峤,你出息了!”不等他开口,那头已经先发制人,“我这个亲妈都不配联系你了是不是?要不是你辅导员问我你为什么没交保研材料,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不声不响地去参加什么选秀!”
江南峤根本不理会她的发作,径直问:“你跟节目组说什么了?”
“你觉得我能说什么?”对方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又鬼迷心窍了?不好好在学校里读书,莫名其妙做什么明星梦?”
“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江南峤平静地答道,“你一直知道的。”
“读书是你不喜欢就可以不读的吗?”听了这话,他妈妈立刻急了,“你不读书你打算干什么?跑去唱歌?咱们就是普通人的家庭,没人能罩着你,你还想在这种节目上走到哪一步?”
这话让江南峤顿了一下,片刻后,他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自己说这话也挺心虚的吧,”对方果然立刻便从他的语气中捕捉到了那丝犹疑,冷哼一声,道,“我以为这么几年过去,你多少该有点长进了,到头来怎么还跟十来岁的时候一样幼稚,动不动就拿自己的人生大事开玩笑。”
江南峤就知道她必定会提这一茬,这几乎已经成了两人每一次争吵时的既定步骤。
十七岁那年,江南峤以优异的高考成绩在全省名列前茅,他妈激动又自豪地早早替他填好了志愿,报的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学校在首都,离他家也不远。
未料到填报截止的前一晚上,江南峤偷偷改了志愿,改填到远在申城的S大。
直到录取结果出来那天,他妈才知道这码事,当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
江南峤就这么一脸漠然地表示,为了逃离她无所不在的掌控。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带着你,好不容易把你养成现在这副人人都羡慕的样子,”她尖声道,“你倒好,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
又是这些重复了千万次的论调,这些话在江南峤的耳边从小盘桓到大,几乎立时就唤醒了太多痛苦不堪的回忆。
被踩碎的随身听,被摔坏的吉他,被扯烂的歌词本;被强制送到所谓的“高考工厂”,接受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寒窗苦读,考出一个人人皆艳羡的成绩,成功活成“别人家的孩子”……
然后呢?
“人人羡慕的样子,”江南峤嗤笑一声,“又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你听听你说的这话,你还想要什么?我以为你长大以后就能明白我的苦心,怎么你倒越长越回去了?自从你爸走以后,我……”
“我爸要是还在,”江南峤打断了她,“他大概只会希望我过得开心。”
“你什么意思?”对面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你存心的是不是?江南峤,你觉得我这个妈当得不够格儿是不是?要不是有我逼你,你能有今天么?”
说着,她愈发激动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朝曦屿对吧?你信不信我赶明儿就买张机票过去,把你带回学校?”
这有什么不信的,以前读书的时候,她不就是一次又一次这么做的么?
“你来了又有什么用?我已经二十岁了,”江南峤的口气依然十分冷静,“妈,你早都不是我的监护人了。”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就为了你的明星梦,你打算跟我断绝亲子关系?连我这个妈都不想认了?”
她胡搅难缠的功力向来一流,在争吵这方面,江南峤早已过了年少气盛的时候,这会儿根本懒得同她辩驳,只是纠正道:“我上这个节目,不是为了什么明星梦。”
不等对面回话,他便接着道:“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对了,我喜欢男人,”江南峤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陈述一个极其寻常的事实,“天生的,改不了。”
“什么?”那边果然传来一声惊呼,“你!你……”
江南峤原本已经做好了迎接火山喷发的准备,未料到电话突然“嘟”地一声,断了。
他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里的信号栏变成了空的。
一分钟后,会议室的门被人敲了敲,喻媛走进来,冲他解释道:“你电话是不是也断了?他们说岛上电缆出了点问题,这座岛刚开发出来没多久,基础设施还不完善,可能得多修一会儿……”
说着,她有些忐忑地望向江南峤:“你妈妈……”
“没事儿,”江南峤将手机还给她,“我不会退赛的,放心。”
信号断得正好,反正可以想见接下来又会是一场疾风骤雨式的争吵,除了让彼此更加堵心以外,毫无多余的意义。
安抚好喻媛后,江南峤原本应该回宿舍,踏出楼的那一刻,又改变了主意。
岛上的天色早已经完全黑了,夜间的风还不小,带着一阵咸湿的水汽拂面而来。
江南峤在北方内陆长大,这于他而言是很少有机会体验的独特感受。
他们的录制基地整体很像个大学校园,虽然是全封闭的,地盘却挺阔,这个时间点,选手和工作人员早都各自回去歇息了,四下里空无一人,江南峤便顺着环岛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方才电话里的咆哮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江南峤以为经历了这么些年,自己早该无动于衷了,没想到还是没能学会习惯。
胸口感到一阵憋闷,呼吸也连带着急促了几分。
都怪海岛的气候太潮湿了。这么想着,江南峤微微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忽然发觉今夜的天气格外晴朗,夜空中能看见不少星星,还有天边那一轮圆融融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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