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房门苍白,室内却是昏暗无光。粟续缓步走入黑暗定眼观察着,隐约看到了一抹笨重的轮廓,直到那人主动走到房间中央,打开顶部的射灯,粟续才看清对方正是穿着防辐射铅衣的加百利。
“教授。”粟续走上前。
加百利当下没心思闲聊,着急想看到第一阶段的实验结果,“你坐这儿。”
他的口味甚至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更是动手将粟续拽到了射灯底下的座椅边。
粟续抑制住自己反抗的意识,眼神疑惑地看向旁边的“座椅”,在没有靠近前,他还以为这就是个一人高的铁皮箱子。
上次配合加百利进行数据测验时,他被约束在了一张铁床上,用绑带限制了他的行动。这次不一样,他在加百利催促的目光中俯身钻进这个内嵌了座椅的钢制铁箱,但刚坐下面前开了透气小孔的门便不由分说地合上,除了门上透着微光的小点,再看不到任何光亮。
“教授?”这种完全受制于人的压抑令粟续有些闷烦,当下又不能表露得太多。
“别害怕,这是用来保护你的。”
加百利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出,虽然太黑了看不清,但粟续猜到在这个狭窄空间里的某处应该装着用来观察他的摄像头和话筒。
突然,面前的门上旋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打破了黑暗,只听门外的加百利冰冷出声:“把手伸出来。”
粟续照做地将手伸出孔洞,立即被一只手抓住,他可以选择奋力抽回反抗,却没有这么做。
完全无法视物的憋屈,令他能清晰感知得到针头插入手背的刺痛,冰冷的药液顺着针眼注入体内,呼吸之间他的血液如沸腾一般冲撞着躯体,所有关节仿佛在一瞬间被拆解重组。
迅猛的药效顷刻间剥夺了粟续所有的反抗能力,伸出空洞的手被外力推了回来,像是在防着什么似的立即将门上的小孔闭上。
“放我……出去……”粟续紧咬着牙关捶门想要离开,却无济于事地困缚于无边黑暗。
“咔哒”的一声,粟续恍惚间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脱节垂落,仅靠着皮肉连接,而着诡异的关节断开声如雨点般不断持续,他就如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仍有着尖锐骨骼直戳着膨大的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极重的血腥气。
一股无形的力量逐渐抽干了他所有气力,前一刻宛若岩浆般滚烫的血液,骤然如坠入极寒冰窖,浑身都冷得发颤。他企图环抱住自己取暖,可瘫软的躯体令他动弹不得。
就这样结束了?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甚至连挣扎也做不到,就这样绝望地等待着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吗?
他还是很讨厌这个世界啊,生与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的,可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在那之前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粟续不甘臣服于现状,一次次尝试抢回躯体的控制权,关节重新接连的“咔哒”声如同命运的交响乐,驱使着他蓄力强撑身体坐起,却猝然感觉到了奇异。
他疑惑地吃力抬起双手,在幽暗中看不清任何变化,但缓缓攥握双拳时,皮肉与关节的异常粘滞使得他察觉到了不适。一个荒唐的想法猛灌入颅脑,他难以置信地抹黑轻抚手背,却触摸到了蛇皮一般的鳞甲。
这是他的手,可又不是他的手。
因为什么都看不清,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粟续有些明白加百利所谓的保护,是什么意思了。
粟续极力抑制自己暴怒的情绪,从前的诸多不解在自己亲身感受后得到了最清晰的解答,也亏得那支注射进他体内的针剂,令他捕捉到角落里加百利窥视自己的证明。
加百利紧盯着屏幕的眼中满是欣喜,在看见粟续重新站起时,忍不住狂喜惊呼:“他成功了,我就知道他可以!”
倏地,一只浅褐色竖瞳猛地出现在了屏幕上,像是能够直接看到他们一样,吓得加百利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一旁的研究员就没这么好的定力了,慌得摔下了座椅。
“他、他……”研究员指着屏幕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从地上爬起时再看,实验体已经坐回了位置上。
粟续冷冷地盯着角落里的摄像头,躯体畸变将他的理智推到了崩溃边缘,他不甘屈服地深呼吸着平复情绪,却突然听到了除他以外的呼吸声,不明源头,熟悉又诡异。
“呼——呼——”
第159章
又来了。
粟续疲惫地瘫靠着, 关节重组耗干了他所有力气。
对黑暗的抵触与清醒感受自己发生畸变的惊恐如梦魇一般侵袭着他的意识,浑身僵直无法动。
令他为之惊恐的不是异变成怪物,而是一名人类的异变是另一名人类导致的, 他宁愿这是个荒唐的梦。
可皮肉摩挲时体会到的不属于人类的肤感, 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躯壳的变化。粟续感到喉头发紧发干, 颈侧似裂开了缝隙,伴随呼吸张合着汲氧。
一瞬,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泵动,听到血液如泉水般在躯壳内重新流淌, 连铁箱外的交流声也能清晰入耳。
“开始了,他在融合!”
粟续抵触地紧蹙眉头,厌恶此刻体内流往四肢百骸的血液,它不属于他。
“呼——呼——”
再次出现的呼吸声怪异无比, 此刻却比这具异变的躯壳要让粟续感到安心, 他懒得再探究声音的源头, 静靠着与之逐渐同频。
什么是幻梦, 什么是现实, 粟续一时有些分不清。可他不甘就此任人摆布, 那就什么路都趟一遍, 直到遍体鳞伤的疼痛重新唤醒他的意识。
“呼——呼——”
粟续沉缓的呼吸声逐渐与之重叠,慢慢再无法分隔, 犹如本就没有另一道异声般。
历经骨骼血肉拆解消融的痛苦,在此刻的舒缓令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惬意放松, 轻慢得引他沉沦。
像现在这样沉沉睡去,再也不会为烦事困扰,无挂无碍地归于平静该有多好?或是醒来后听凭实验中心安排,从前卫队小队长一路扶摇直上, 金钱与权利触手可及,不也很好吗?
这样很好吗?
混乱的意识逐渐麻痹所剩无多的思考能力,粟续却在纷扰中清醒得可怖,冷漠地驱走颅脑内诱导着他的声音。
屈从着生,麻木着死,这样的选择他都很不喜欢。
他是喜欢有选择,但选择必须由他掌握在手中。
粟续深吸一口气又缓慢舒出,再次脱离诡秘的频率,从既定中跳脱了出来。
他清醒着听到耳边传出不属于这个狭小空间的水花声,还有……谁在哀呼。
粟续困惑地睁开双眼,骤白的视界使得他再合上眼,猝然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力量推动。
他抬手遮挡阳光,循声回头看去,只见偌大的管道在一声鸣笛后开闸,暗红如血的污水注入海洋,侵犯着地球的命脉。
粟续被排放的猛力冲入海里,在涛涛水流声中,他捕捉到了一阵微弱难察的呜咽。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究竟是谁在哭?
他正犹疑着,惊觉锈红液体被汹涌推向远海的图样,宛如大海正在垂泪。
随着大量污秽侵占海洋,那滴“泪水”扩散得愈来愈快,倏地海面倾斜倒悬,血泪在颠倒的世界里滴落,无休止地下坠着。
粟续的思绪本就遭到桎梏,时下来不及做出反应,便紧随着那抹红一起坠落。
他莫名感到自己的身形不断变得渺小,竟越过那颗水滴优先落地,高空坠落的威势未伤害到他分毫,但在看到眼前的庞然景象时精神不由得感到震撼。
他亲眼见着一名研究员手握移液枪,血红色的水滴自枪口滴落,滑入透明试管中,可它没有休止一般地穿过容器持续降落。
粟续追随着投去目光,转头觉察自己突然现身于海滩,一股浓烈的恶臭灌入鼻腔,着实令人反胃。
海洋中畅游的生物在浑浊的水中失去了呼吸条件,原来赖以生存的家园成了困缚他们的牢笼,躲不掉、离不开,直到一批又一批同伴的尸体被推上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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